我愛的人是你

這是他一個月前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。

他像平時那樣伸過手來想撫摸我的頭發(fā)，我本能地躲開了他的手。他的手臂呆呆地尷尬地停在半空中，他的臉上有受傷的表情。我低下頭不忍看他那個樣子。然后他嘆息一聲，走了。我抬起頭來，像曾經(jīng)有過數(shù)百次地那樣目送他的離開。他的背影是我至為熟悉的，可是那一晚，那個背影卻無端地顯得那么寂寞。心下一軟，想喚他，可是他的名字在唇齒間滯澀──我真的可以相信他，相信他愛的人是我嗎？

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視而不見夾我們中間的那個影子。是我要求的，要他給我一個月的時間，我需要想清楚一些問題?！耙粋€月？這簡直是種折磨?！彼瘋乜粗艺f?！笆?，一個月。一個月里，不要打電話給我，更不要來找我?！蔽依淅涞貓猿?。

“十天吧，好嗎？”他虛弱的口氣讓我心酸。

“如果你等不及，我現(xiàn)在就可以給你一個答案?！蹦阆氍F(xiàn)在就聽答案嗎？我看進他的眼睛里。

其實，我沒有把握，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在一個月里想清楚那些我要想的問題。他愛過我嗎,還是只把我當做另一個女孩子的替代？

終于還是過了沒有他的一個月。終于到了這一個月的最后一天。一個月里的大多數(shù)時間，我都在回憶。

B大一的時候，站在圖書館前等人。然后發(fā)現(xiàn)他向我走過來，挺拔的身材與俊毅的臉，一路溫柔地微笑著。我當時在心里驚嘆，竟然真的有長得那么好又笑得那么漂亮的男生。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向我走過來而且還微笑著，也許他是要來問路？他踏著有節(jié)奏的步伐越走越近，我竟然開始臉紅。等他走過我身邊徑直向后去，我回過頭去，看見身后不遠處有另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站在那里。我臉上因誤會而生的紅熱開始漸漸褪去，可是他的身影卻不容商量地留在了心里。后來漸漸知道了他，他比我高兩級，是高材生之一，可是卻不喜歡出風頭。我知道了他的名字，僅此而已。

兩年后，學校參加畢業(yè)典禮的那天，他站在禮堂門口與他的同學們聊天。我傷感地想，畢業(yè)典禮之后，就不會再在校園里見到他了，我在心底跟他說了聲再見。當然，我知道他是不會聽到這聲再見的，我只是對自己心底一個小小的夢告別而已。大學生活里，“試著談個戀愛”是最有趣最重要的一部分，可是我竟然沒有去做。每次有男生對我表示好感，我都會暗暗把他們與他比一比，僅僅是他的那種微笑就足以將那些男生淘汰出局。

畢業(yè)后就工作了，生活得四平八穩(wěn)。有一次一個供應(yīng)商請他們的大客戶們吃飯，我也在被邀請之列。供應(yīng)商與我們寒暄，忽然就看著我們的身后說另一個大客戶來了。我自然地一回頭，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他，手中的香檳輕輕一晃。供應(yīng)商為我們做介紹，我們握手時，我突然有勇氣說我認識你，你是我的學兄。

他有點意外的樣子，隨即好脾氣地笑問我是哪一屆的。我輕輕告訴他我比他低兩級，與他同一系同一專業(yè)。啊，這樣，真好，他說。然后放開握著的我的手，一點印象沒有的樣子。我側(cè)過臉笑自己，真是的。

端著盤子面對一大堆食物，不知道該挑什么，于是就只是坐在一角喝香檳，前前后后可能喝了四五杯。甘香的酒讓我不舍得放下，而目光時時掩飾著找他的身影。到要離開時，從座位上站起來才覺得有些不對勁，腳步有些浮，恍惚地想到自己可能是有些醉了。他過來與我道別。見到他又站到我面前，我一下子感覺很清醒。她還好嗎？我還是忍不住問他。

他的笑容有一秒鐘的不自然，然后說：“她很好，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了還出了國。”我立即道歉。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，沒有想到那般的一對璧人也會分開，于是一時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倒是他反過來安慰我說：“難為你還記得我們。”他的微笑還是一樣的溫柔。

第一次與他單獨吃飯，他與我相隔不到一米的距離，一抬眼就會與他的目光相遇。在學校時，能遠遠看到他已足以讓我高興一整日，從未想到會有與他相對而坐的這一天。為了掩飾緊張，我不停地在說話，說以前學校里的事，說公司里同事鬧的笑話，也談?wù)撾娪靶≌f……然后我覺察到自己的失態(tài)。他笑盈盈地看著我像看一個小孩子，他溫和地揭露說，你只是看上去很緊張。我感到對自己很失望，為什么會表現(xiàn)得那么差？一直到第四次跟他在一起，才放松下來。和他相處絕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。我們聊很多，同時也是對方最好的聽眾。只是不再提起當年那個女孩。每次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(fā)對著我微笑，我都誠心地感謝命運讓我心底的那個夢想有了實現(xiàn)的這一天。

好像他對我的感情來得太容易了，讓我疑幻疑真、患得患失。我時時似午夜前的灰姑娘，提心吊膽地害怕著零點的到來。

C一個月前，我擔心的事還是發(fā)生了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，卻還是讓我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
那晚加班，工作結(jié)束得比預(yù)期地早，于是就決定去逛街看看有沒有新裝上市。就在那家大商場擠滿了人的女裝部，我一眼看到了他──從人群中找到他是我最熟練不過的。我有點高興，沒有約他卻也可以見到他，可是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

我就看到了她的背影。她不是出國了嗎？什么時候又回來了呢？可是不管怎么樣，她卻是實實在在地出現(xiàn)在我的面前。她還是那樣的美麗，還是那樣的──楚楚動人。她嬌俏地笑著，指著一襲裙子在說著什么，而他只是笑著笑著一直用我至愛的溫柔微笑對她。

很奇怪，那一刻我并沒有憤怒也沒有生氣，只是有些心寒而已?，F(xiàn)實明明白白地告訴我，三年的時間什么都沒有改變，我一直都敵不過他心中她的影子，更不用說現(xiàn)在那影子又重新復(fù)活了。我靜靜地走過去，他看到了我。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意外，然后是深深的歉意。我看他一眼，繼續(xù)走，一直從他們的身邊走過。晚上十一點，他打電話給我，說在我樓下，要見我。我冷靜地站在他面前，等待他開口。他猶豫之后終于說，她半年前回來的，剛離了婚，心情不好，所以要我陪陪她。她在國外呆了三年多，在這里已經(jīng)沒有什么朋友了。我點頭。你始終都沒有忘記過她，哪怕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，是嗎？

我知道他是不會說謊的人，但他也不愿意用肯定的答案來讓我傷心。他說，她對我而言，只是一個夢想，我原來一直以為會實現(xiàn)的美好的夢想。他這樣說。所以你一直都不甘心，是嗎？所以現(xiàn)在又有了實現(xiàn)它的希望，你就舍不得錯過機會，是嗎？我開始有點激動。他沉默，然后說，我想我已經(jīng)決定放棄了，剛才看到你走過我身邊，我感到很難過，真的。那只是你內(nèi)疚吧？你那么久都沒有能忘掉她，要我如何相信你現(xiàn)在可以徹底地放棄她？也許過不了幾日，你又會拉著我的手卻在心里想著她的樣子。不是這樣的，他急急地拉過我的手臂要辯解。我掙脫掉他，你現(xiàn)在也不用解釋了。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吧……然后他在走之前對我說，相信我，我愛的人是你。

除了回憶，這一個月里我還在想念。我恐怕已經(jīng)太習慣有他在身邊在心中的日子了。午飯后坐在辦公桌前就想念平時他會打過來與我聊天的電話，這段時間里，電話鈴一響我可憐的心都加速跳動一下；喝一杯咖啡也會想到他為我加糖時的溫柔表情，所有的咖啡加入他的柔情才會芳香甘甜；下班時看不到他的等候，不免感覺孤單；電影院又換上了新的海報，有他喜歡的美國影片也有我喜歡的感情戲……對他的想念仿佛悄悄地充斥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，走到哪里都走不出他的影子。我矛盾著，有時候想念著他的好處就沖動地想拿起電話告訴他，我決定了，我還是要他；可是一想像他與她在一起時的樣子，我的感情就完完全全地被打敗。

D今天是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，我仍然不知道如何做決定。也許，我不用做決定了，我對自己苦笑──如果他與她好好地利用這沒有我的一個月，那我只需接受事實了。他沒有打電話來也沒有來找我，是不是全心全意地與她去實現(xiàn)那個夢想呢？想到這一點，我沒有辦法讓我的心不痛。唉──每個人都是有一個夢的吧，他的夢是她，而他是否知道他正是我心底的那個夢呢？同事們已經(jīng)陸續(xù)離開了，辦公室里安靜昏暗。

下班時分，街上總是有許多的人，有些行色匆匆趕回家吃晚飯，有些和戀人愛人一起散著步享受生活。我一路走一路下意識地數(shù)著腳步，有時一散神就忘了數(shù)到哪兒了，然后就從頭開始數(shù)起。在巷口一轉(zhuǎn)彎，突然地看到一大束的汽球浮在我樓前的半空中。在這地方怎么會有汽球？順著汽球，我看到握著汽球的他。激動涌脹了這個夜晚，我曾對他說過，希望可以握一大束的汽球在手里，讓每個人都為之側(cè)目，只可惜我已經(jīng)長得太大了，不能再任性地為自己實現(xiàn)如此天真的希望。沒有想到他今天送給了我這個成真的愿望。粉紅、水藍、銀色與彩條的；星形的、唇形的，飄得最高的是一個心形的，鮮紅色，上面寫著ILOVEYOU。我想哭，不是因為悲傷，而是想立即給他原諒。

他朝我走過來，伸出手交給我那束汽球。我緊緊握著汽球，他緊緊握著我的手。

他說：“你做出決定了嗎？”

我問：“這么多的汽球，會不會把我也給帶著飛起來？”

他微笑地擁我入懷。小傻瓜，他說，即使要飛，也一起飛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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