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典型的同性戀

誰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(fā)生得如此突然：一夜之間幾經(jīng)艱難才領到牌照的典型同性戀電影被打進冷宮，實牙實齒的《藍宇》，咬牙切齒的《人妖打排球》，還有本來就老邁到?jīng)]有牙齒的《新假鳳虛凰》，不論制作年份是幾時，一概都給人“上世紀”的過氣感覺。你樂意也好，不樂意也好，非典型同性戀電影已經(jīng)一個屁股坐在你的后花園，而且看來短期之內(nèi)不會肯自動消失。

盡管悄悄滋長了起碼十年八年，不可收拾的爆發(fā)只是今年3月的事，地點在出人意表的好萊塢。被視為全球最高電影榮譽的奧斯卡，門禁向來森嚴，老臣子老祖宗個個金睛火眼，妖嬈的異類另類休想越門檻登堂入室。所以，成群結(jié)隊蜂擁而至的非典型同性戀大軍，簡直有如揭竿而起的革命黨，不管是喜出望外的眼前一亮，還是目瞪口呆的眼前一黑，總之沒有人可以再假裝看不到。

幕前幕后，幾曾出現(xiàn)過如此擁擠熱鬧的男女同性戀者？5個最佳導演候選人，《對她說》的阿莫多瓦和《芝加哥》的洛伯馬薩是光明磊落的出柜同性戀，《此時此刻》的史提芬·達德里雖然家有賢妻，絕不諱言自己兼顧男色，跳出了傳統(tǒng)住家男人的單色天地。5位準影后的私生活我們無權(quán)過問，但戲里飾演的角色，除了戴安蓮棄理察·基爾偷戀法國帥哥的出墻紅杏，其他4個都與同性戀有或親密或隔離的接觸——妮歌·基曼演的維琴妮亞·吳爾芙，和莎瑪·夏薏克演的費爾黛，是真有其人的雙性戀者；《芝加哥》的蕙妮·齊薇格是由男同性戀者七手八腳打造出來的灰姑娘，茱莉安·摩爾除了在《天上人間》發(fā)現(xiàn)夜夜遲歸的丈夫不是加班開工而是加班與男性開波，還要在代表競選最佳女配角的《此時此刻》失驚無神親吻街坊美女。

候選最佳影片的5強，《鋼琴師》固然沒有把集中營的粉紅三角佩戴者攝入鏡頭，《紐約黑幫》也省略了里奧納度·狄卡比奧在男童孤兒院度過的艱辛歲月，同性戀們最多扼腕痛惜罷了，不能霸王硬上弓踢它們?nèi)霑?。然而其?部，卻都是薔薇族的遠親近戚?！洞藭r此刻》3段交錯的故事，各以一個女性間的吻為錨，坐鎮(zhèn)3個在不同時空尋找自我的女人不平凡的一天。當中梅麗·史翠普演的紐約文化人若無其事與女友同居，教她牽腸掛肚的前男友則是個患艾滋的男同性戀者——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節(jié)婦女故事，其實側(cè)寫了他的童年和晚年。獲最多提名的《芝加哥》，幕后主將幾乎全是視百老匯音樂劇為圣經(jīng)的男同性戀者，戲里在女子監(jiān)獄作威作福的大阿媽獄卒，趁火打劫向監(jiān)躉抽水索油，名副其實財色兼收。而《魔戒三部曲》，你不會天真到以為那些勾肩搭背出生入死的親密同性戰(zhàn)友人，在翻山越嶺過關斬將的勞頓后，沒有合理的性互慰或情欲游戲罷？早于膾炙人口的原著搬上銀幕前，世界各地的“何必”迷，就已經(jīng)替他們的偶像臨摹了似模似樣的單性春宮圖了。

這批雨后春筍，不約而同都不愿意標榜自己是同性戀電影。自從上世紀90年代初的所謂新酷兒電影（NewQueerCinema）蔚然成風，大言不慚往自己臉上貼gay的支流片漸漸游進主流，再樂觀的支持者也看出勢色不對：不但投機取巧為賦新詞強說gay的浮面同性戀電影層出不窮，殺雞取卵式的不足月同性戀電影也傾巢而出，經(jīng)過10年毫無節(jié)制的生養(yǎng)，經(jīng)已到了教人聞同性戀電影色變的地步。與害群之馬堅決割席劃清楚河漢界的心態(tài)，一點也不難理解——就像支持伊拉克戰(zhàn)爭的美國人把“法國炸薯條”改稱“自由炸薯條”，幼稚雖然幼稚，漏洞雖然百出（去法國旅行是否改稱“投奔自由”？），用心的良苦十分顯明。

然而非典型同性戀電影其實是另一個品種，它們無需直接與拳拳到肉的性行為有關，而是一種精神上的媚眼，心照不宣的電流放送。由1962年的《孩子的時刻》（TheChildren’sHour）到2002年的《此時此刻》（TheHours），整整悠長的40年，閃閃縮縮不敢說出名字的愛演變成為氣定神閑不屑說出名字的愛——謝天謝地，時間并沒有白白浪費掉。囂張的敲鑼打鼓在某些時候自有其作用，意識普遍提升到成了共識，袍甲總應該收起來，過過清靜的文明生活了?！洞藭r此刻》制片人接受雜志訪問，說影片人物的性取向是“流動性的”。大概這是歸結(jié)非典型同性戀電影的最佳形容——沒有固定形態(tài)，不分門別類，而且最重要的，不藏頭縮尾替自己的所作所為作出掩飾。

（責任編輯：zxwq）